回到小镇的一些感受
回到小镇的一些感受
国庆回了趟家,讲一讲回家后的一些感受。
第一个感受是回了家,世界的游戏规则和价值判断好像就变了。
在十八线小镇,挣钱是特别困难的,再努力也没用,换句话说,就是蛋糕太小了。
- 最底层的农民(如外婆)日子非常贫苦,每年种玉米喂猪自给自足就很不错了,要是额外再种点烟和辣椒卖,一年可能有几千块收入,劳动力多的家庭最多可以挣 3、4 万;
- 给别人打工 200 一天,除去下雨下雪天,一年最多能干 200 天;
- 稍微赚钱一点的就是种天麻,收成好一点净利润可能有十几万,但是疫情后中药材的价格大跌,卖菌种的(如我爸)、种天麻的(如幺爸爸)、收购天麻的中间商(如舅舅和我爸的朋友们),日子都很难过;
- 公务员、教师、医生和银行是所有人听了都会点头称赞的工作,几乎所有留在家乡的发小都在或者正在考这些单位,里面的关系网错综复杂,情商得非常高,请客吃饭、敬酒说话是基本谋生技能,我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弱鸡。长辈们聊天经常会说“谁谁谁的女儿真不错,考取了编制,他们家有福气”之类的,我也被德高望重的周爷爷劝告“为啥不考个公务员,互联网工资虽然高,但是不稳定”。
- 食物链的最顶端就是做建筑和工程的(如欧阳飞的爸爸、姨爹),他们是真正掌握生产资料、政府信息和资源的资产阶级。这几年的风力发电、抽水蓄能、体育馆等项目,让他们赚了大几百万,街上的奔驰奥迪多了起来。我爸的一些朋友也准备转行做工程了,饭局上德高望重的周爷爷劝告舅舅“要和做副县长的哥哥搞好关系”。
作为一个偶然经过的观察者,我觉得很神奇,家乡似乎是社会的一个缩影,区别只在于蛋糕的大小。我平时在北京只顾着做一颗螺丝钉,看不到游戏的全貌,但是回了家,借助爸妈的社会关系,有机会接触到了各个行业和阶层的人,他们所信奉的规则和人生经验,都有其道理,也同时在提醒我,家乡,我回不去了。我只能以一个没长大的小孩、一个偶尔回家的游子的身份回到家乡,而无法以一个游戏玩家的身份参与进去。
我也很庆幸,外面的世界,蛋糕足够大,足够的多元和包容,可以抛弃世俗的包袱,追求真正有意义的生活。
第二个感受就是累。
首先是舟车劳顿的累。国庆节加了两天 12 小时的班,然后半夜 4 点起床赶飞机,后来又走了一条非常蜿蜒曲折的山路去大姑妈家,到家后不能休息,要马上洗澡之后去舅舅的饭局,第二天又要大早上起床去接亲,真的快把我搞挂了,而且我不被允许休息,我的缺席和休息是不合适不礼貌的。回程也很累,5 个小时汽车、7 个小时高铁、一个半小时地铁,而且路上还冻感冒了。
然后是情绪上的累。从上我爸车的那一刻我就明显觉得非常吵闹,车内充满了非常多的情绪,有我妈对潇哥的批评,我妈对我爸进停车场不扫码的埋怨,我妈对蛮横交警的吐槽,还有我妈对我外貌的评价和贬低。我觉得自己非常脆弱,非常不适应,像突然闯进了一张网里。与此同时,我爸和潇哥却对这样的气氛习以为常,并且不管我妈说话夹带多少情绪和暗箭,我爸都用非暴力的形式去回应,我瞬间觉得我爸应该很爱我妈吧。这种情绪上的累还反映在,有一天我做梦,梦里也是这样的氛围,最后我受不了,直接尖叫了出来,把自己和爸妈都吓醒了。上一次梦里尖叫,把大哥吓醒那次,也是梦到我妈和这种氛围。当然后面几天,我就渐渐习惯了,再没有那种自己很脆弱的感觉了。
第三个感受是来自家人的爱,特别治愈。比如早上醒来就有热腾腾的早饭;有天晚上和爸爸潇哥一起走路回家,星星特别亮特别多,马路在月光下像一条银河;和潇哥一起背英语单词、打乒乓球,他还把之前我们俩给他写的信贴在了墙上;去看望外公外婆和舅爷爷们,给他们买礼物,询问他们的健康状况;亲手给爸妈换了智能锁,再以后出门不用带钥匙;还有每次走的时候,爸妈都一起早起送我,妈妈还给我买了面包,洗了葡萄和枣在车上吃。
在家的时候,感觉拥有了一个补充情绪能量的水龙头,只要打开龙头,就有涓涓细流给我补充能量。